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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飞回来之前,我答应叫大伙给他接风洗尘,但他回来的当晚,只让我陪他随便喝点就行,而我也没有什么异议。
就好像从前他说上路能打,我就毫不犹豫地TP。
“你小子看起来混得不错啊,听说你已经在圈里小有名气了。”
“哪有哪有,沾了点队友的光,打出了点成绩。”
“啥都不说了,来,喝一个。”
“喝。”
酒过三巡仍未醉,饭过五味,心中难免五味杂陈。飞飞取出烟,挑开封条,撕开银色的锡箔纸,轻敲盒顶,食指和中指夹出一根,动作娴熟一气呵成,但他并未掏出火机,而是先送向我,我笑笑摆摆手,飞飞也笑了笑,然后才把烟点上。
“什么时候开始吸的啊。”
“不知不觉吧,吸烟能排解一些东西。”
我能感受到这个“一些东曲”里其实还有好多东西。这个时候,如果老王在,肯定会问这“一些东西”究竟是些什么东西,兄弟们在这儿呢;如果大雷在,会直接左手敲着桌子右手比划着大喊“有啥不顺的就干爆他!不要怂,就是上!生死看淡,不服就干!”;而小蛋会直接转移话题,说起最近的段子,往开心了聊。
只有我,什么也不会说,因为我知道,“那些东西”大概也只是飞飞自己能体会的东西,只能意会,不能言传。突然间,我意识到了这可能就是飞飞只叫我来接风的缘故,我不问,他不说,也算是一种默契吧。
“吃完去打一把?”
“不打了,喝酒不打DOTA。”
“那要不明天吧,我叫上老王大雷小蛋,咱继续网吧五连坐。”
“从来没赢过,哈哈,行,那就明天吧。”
Part 一
把飞飞送回家,我独自走在街上,正巧,经过了从前我们一起奋战过的网吧。
驻足不前,网吧内外人来人往,慢慢的我看到了曾经的大雷,走在最前边,右手一把把网吧门推开,左右招呼着后边的我们让我们快点,一会儿没座了。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网吧都还是有座的,大雷口中的没座是指没了五连的机子。而小蛋总是最后进来的,4个人去开机器的时候小蛋会捎上几瓶饮料,这对他来说就好像每局开始时买的鸡和眼一样,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,一起吃饭总会让他少出。
老王一定是后期,小蛋一定是辅助,我一定是补位,唯一的争执就是飞飞和大雷,虽然没有发展到“中单不给就送”,但两人各执一词。
“我中单绝对打爆对面中路。”大雷信誓旦旦。
“XX爆”是大雷的口头禅,投篮投爆、写作业写爆、甚至泡妞泡爆,虽其意义褒贬不一,但无比正确地表达了大雷做某件事的状态。我有时候就觉得大雷这个人就像爆这个字,大雷就是爆,突然而强烈,一团火从内到外围绕着他,热烈而猛然。
“你是能打爆,然后把中路当你家,从不去Gank,也不管符,还不如去做野区吸血鬼。”飞飞一如既住地提出反驳。其实飞飞说的话大家都是默认的,大雷就喜欢呆在中路,就喜欢杀对面中单,虽然他也有这个技术,但与飞飞的大局观与支援能力比起来,简直是攻击之爪和圣剑的差别。但碍于朋友间的面子,通常都以“这一次就让给你了,下一次你就别想打中路了”搪塞一下。
“随便我打哪路都一样打爆。”大雷还是自信满满。
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,朋友间好像就是这样,彼此都知道对方最坚硬和最柔软的一面,所以才会默契地彼此强硬和妥协。
Part 二
回到家后静静躺在床上,想了想给大雷他们一一打了电话,答应好明天一起开黑,虽反应不一,但对飞飞回来并可以一起去开黑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开心和期待。
真好,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开黑了。
那个时候,是老王先问我“鱼儿,你玩的这是什么啊,看起来挺好玩的。”我跟他讲什么是DOTA、什么是技能、什么是肉山,虽然当时我也刚处于能战胜电脑的阶段,但老王看中的是其协作性,是DOTA可以“技术性群殴”。对,当时除了《梦幻西游》,基本上找不出什么能5V5的游戏。于是,网吧常年的五连抓鬼组变成了五连DOTA组。
从被初等电脑虐出翔,到一只手就虐了令人发狂的电脑,从初登浩方平台开5黑被20分钟上高地,到60分钟惊天大翻盘,有我们胜利后的大喊大叫数次惊动了网管,也有连跪后出去借酒浇愁然后五个人高喊接着回去干的热血。
印象最深的一次,我们输了一晚上,大家情绪低落,只有大雷从座位猛然站起来,一句“走,喝一场,喝完再战,老子不相信赢不了了!”
然后大家精神振奋,找大排档一瓶一瓶喝了起来,酒甜之时,动情之处,老王拉着小蛋,也不叫小蛋了,“蛋哥我对不起你的鸡和眼啊,作为一个后期还经常被抓。”小蛋摆摆手,“老王啊,这话是埋汰兄弟啊,兄弟哪次在意过那些事。”大雷也罕见的表错,“飞啊,哥哥性子不好你担待点啊,也就是鱼儿和大伙能帮村着点我,我这脾气我还是知道的。”飞飞也会丝毫不在意地说道“咱打DOTA不就图一乐么,管那么多呢,来,干!”。
就在众人不能自己泫然欲泣时,大雷猛地站起来:“兄弟们,跟我走,继续干他丫的!”然后一群醉呼呼的人都突然站起来,把同样吃大排档的都吓了一跳,以为是混混们准备出去斗殴了。那晚后来的战绩其实我记得并不清楚了,但那确实是我打DOTA以来印象最深的一个晚上,至于后来,飞飞为什么要走,其实原因也很简单。
从梦幻到DOTA,飞飞所表现出来的游戏智商都完美地诠释了“游戏是需要天分的”这一概念,梦幻里等级最高的,装备和宝宝最好的是飞飞,DOTA里Gank全场带领翻盘最多的也是飞飞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飞飞和我们一起玩的次数少了,他好像又有了新的朋友,新的战友,却也没有完全脱离我们。
Part 三
直到那一天,飞飞对我们说,要去打职业。
大家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意料之中的惊讶和意料之外的沉默,惊讶本身其实并不怎么值得深究,因为大家其实都清楚,飞飞的水平早已超出众人许多,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,飞飞真的会走上那条道路,毕竟,游戏对大家来说从来都是娱乐,消遣,与兄弟间同甘共苦的休闲活动,真要把这个当作事业——未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光明。
“篮球打得好也一定会去打CBA,NBA啊。”很久以后,大雷的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。
确实,水往低处流,人往高处走,飞飞想往更高的水平打,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只能祝福。
临走时,谁都没说多余的话,也没有什么令人尴尬的场面,大雷大大咧咧地拍着飞飞的肩膀,“别丢了兄弟们的威风啊。”
老王和小蛋则让飞飞好好照顾自己,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只轻轻说了一句“加油。”
而今,我躺在床上,看着新月如钩,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。
其实我知道,那时候我想说的,不,我想问而没问出口的是,飞飞你打游戏是为了什么?
Part 四
翌日,晴,我比约定的时间早10分钟到,却看飞飞已经占好了位置,五个空着的位置,他坐在左起第二个,而电脑旁都已放好了饮料。
“训练的时候习惯早到点。”飞飞笑着解释。
“要不你坐中间吧,好指挥带节奏。”
“没事,我通常打2号位,坐这个位置习惯了。”说着,随手点上一根烟。
其实以前,中间这个位置是飞飞和大雷的必争之地,因为这是最容易出彩的位置,是全局的把控者,节奏的带领者,以前他总是很严格地要求自己,没想到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了。大雷老王小蛋陆续来了,老王进来时问了一句“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一声。”小蛋准备照常买水时被飞飞招呼说买过了。
大雷还是照常说:“我打中啊,看我打爆对面。”
飞飞说:“那我打劣单了。”
大雷愣了一下,有种对手不按常理出牌的感觉,剧本不应该是飞飞跟他抢中的么?想到飞飞是职业选手,大雷有点惭愧,不好意思地小声道,“要不你中?”
飞飞笑了笑,“没事,你中吧大雷,把对面打爆就行。”大雷因为得到了职业选手的肯定而斗志昂扬,但我却隐隐约约觉得不一样了。
老王和小蛋还是后期和辅助,我还是打野游走,第一滴血似乎毫无疑问地产生在了劣单路,“行啊,兄弟。”大雷刮目相看。而飞飞只是嘿嘿一笑。
之后的形式像是写好的剧本,飞飞把劣势路打成优势路,并精确地说出对方可能的去向和时间,我毫无压力地游走,大雷控符杀中也异常顺利,老王的幽鬼在18分钟就已经辉耀。一切都轻松愉快,大家赢得轻而易举,胜利之后有欢呼,却没那么惊喜,仿佛是理所当然。确实,我们有职业选手带领,不用担心被抓,不用担心被吊打,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玩,胜利就唾手可得。
几局下来,已经是真真正正的“网吧五连坐,从来没输过”了,太阳下山,小蛋提议去吃个饭,飞飞说还有事,不便停留,我送他回去即可,便作罢。
Part 五
“鱼儿,你知道为什么吃饭只叫你,也只叫你送我么?”
快要离别时,飞飞这样问我,我无言以对。其实我在想,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的无言以对。
“不是我偏爱什么,大雷、老王、小蛋,他们终会问我,关于外边,关于职业,甚至于你也最想问的问题,关于游戏。”飞飞说这话时望着远方,那个方向有一座大城市,之前飞飞参加的最大的比赛都在那里举行。“可我没问啊。”我说。
“也正因为只有你没有问,不会问。”
我又一次沉默,是啊,我是不会问,问了又有什么用呢,一个人的思想,一个人的努力,一个人的梦想,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么,他所经历的或苦或泪或幸或悲,全都浓缩在了一包烟里,一口吸进去,沉浸了,一口呼出来,消散了。
没多久,飞飞真的飞走了,去那座大城市参加全国联赛。最终他没有对我解释什么,我相信,他也没对任何人解释什么。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何其多,飞飞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,孤独是被梦想赋予的宿命,在他决定要当职业选手时,一切就已经注定了。
是的,很多事,过了就是过了,变了就是变了,再问,也没意义了,再说,也说不尽了。